夜读 | 徐斌：从蚕的全世界路过（三）

5月10日 蚕头翘起

书法中有“蚕头燕尾”之说。语出赵佶《宣和画谱•颜真卿》：“后之俗学，乃求其形似之末，以谓蚕头燕尾，仅乃得之。” 后来用来形容书法起笔凝重，结笔轻疾。我现在有了直观感受。

幼蚕有一寸长了，头都翘起，像孩子画画用的蜡笔，像孩子插在生日蛋糕上的蜡烛。食量大增，一天要喂两次。用叶子盖住它们，它们或从边上钻出，或咬洞钻出，像好奇的孩子。叶子摇动，似鱼戏莲叶间。

昨晚喂的桑叶，今晨都吃光了，或者咬碎了，只剩茎脉，像海明威《老人与海》中的大马林鱼的骨架。它们的头高高翘起，都望着我，好像在说：我饿，我饿！有一只蚕，叫小棋的，抱着一根绿茎，半个身子竖起，像张着一面白帆，漂浮在绿色的海，急切地问：我的早餐呢？ 

我赶紧撒桑叶，并轻声地安慰小棋和它们：来了，来了，都准备好了。

小棋是我给蚕起的名字，它的头上有个黑点，像枚棋子。它们是指小琴、小书、小画、小笔、小墨、小纸、小砚、小诗、小花，也都是我给蚕起的名字。它们像是从古诗古画古曲古玩中走出来的小姐。给它们起的名字，原都有些特点，如小琴腹足上有一根彩色的丝，小画后背上的图案像幅山水，小笔就像一根乳白色的蜡笔，小砚头顶后面有点凹陷像一方砚……可是后来，我也时常看花了眼，分辨不清，就像看影视剧里的美女，都一个样。每次撒桑叶时，棋琴书画都喊一遍。

陆定一的散文《老山界》里有段描写，写到蚕吃桑叶：

除此以外，就是寂静。耳朵里有不可捉摸的声响，极远的又是极近的，极洪大的又是极细切的，像春蚕在咀嚼桑叶，像野马在平原上奔驰，像山泉在呜咽，像波涛在澎湃。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。

“像春蚕在咀嚼桑叶”一句，给我留下很深印象。现在，我倾听蚕吃桑叶，感受更深。

滋滋滋，犹如两个少女窃窃私语；沙沙沙，好像战士衔枚夜行；嚓嚓察，如同孩子们比赛啃甘蔗。有时横着吃，从左吃到右，一点不乱，像写字，像插秧；有时从右到左吃，也是一点不乱，就像书法家从右往左书写，就像熟读成诵的孩子可以倒背如流；有时用前两足抱着桑叶从上往下吃，像抱着一把竖琴或者箜篌弹唱。它的口器是不是可以360度旋转？细听咀嚼之声，不是慢声细语，倒像是听交响乐。

它们有时浮在叶上，像驾着一叶扁舟，或踩着一片绿云；它们有时藏在叶子底下，像手举荷叶遮蔽太阳的小姑娘，像躲在伞下窃窃私语的闺蜜。

作者简介

徐斌，安徽和县人，中学高级教师，安徽省作协会员，巢湖文化研究会副会长，和县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。在《清明》《草原》《湖南文学》《天津文学》及《人民日报》《解放日报》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逾百万字，在《安徽商报》《安庆晚报》开过专栏，著有评论集《行走文字间》，人物传记《张籍传》，散文集《蔬菜物语》《蔬菜月令》《尖叫的农具》。其中，《张籍传》获得太白文艺奖三等奖、安徽省社科联社科普及优秀读物奖、安徽省人民政府文学奖三等奖。

刊载于《莲池周刊·文学读本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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