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读 | 徐斌：从蚕的全世界路过（四）

5月11日 桑叶遍地

现在，出门必带桑叶回家，就像旅游时，会给孩子、老人、亲朋好友带点礼物。礼物不在钱多钱少，关键是在记挂，虽礼轻而情重。叶子来自不同的地方，不同的树，或是心形，或是掌形，但皆浅黄嫩绿，散发清香，渗出乳白汁液，我看着都想吃。

我发现我们小区里到处都是桑叶，道路旁，树丛里，围墙底下，甚至下水道的出口处，或是一丛，或是一株，不是栽植，而是自生。从《和州图经》和《地方志》记载看，这里是古城墙外，当年当是桑树满园。那么，这是古代桑树的子子孙孙了，它们的叶片犹如古书的页面，写满沧桑，只是我们尚未读懂。这里也涉及注意力的分配问题，心里有蚕，眼里就是桑叶。

晨昏时分，我沿着古城墙遗址散步，顺手摘下几片桑叶，东南西北四面都有，有时是在护城河边，它们迎风摇曳，青得亮眼，像是在等待着我。唐代和州诗人张籍《寄和州刘使君》有言，“晓来江气连城白，雨后山光满郭青”，确实如此。

双休日，我时常骑着自行车，沿着河堤骑行。有时到外县去，到市区去，眼睛不离树木，而总能发现桑树的倩影。我自然也要拽几片带回，像一位母亲，把对孩子的牵挂甚至溺爱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来。

我就想到两个事儿。一是我国古代养蚕业发展的基础。蚕们用生命铺就丝绸之路，创造中国文明，但首先得有桑树。桑树不择水土，生命力强，种植广泛，枝繁叶茂。飞鸟的粪，高空的风，甚至阳光雨露，都可传播它的种子。就像我国的乒乓球运动，有深厚的群众基础。再是，我的蚕吃遍四方，就是余华小说《文城》里的林百家，应该是博采众长，应该懂得感恩。就像一个读书人博览群书，满腹经纶，又会思考，能够独抒己见。

5月12日 发现蚕蜕

可爱的周周回来，看到我在喂蚕，改口喊我“蚕爷爷”，喊她阿婆“蚕婆婆”。而我爱蚕的心，真像带孙子呢。

现在，每天早上醒来，第一件事不是看手机，而是看看蚕盒，清理粪便，换上新叶，有时拽下几只蚕，数数它们的腹足、胸足、尾足，找找它们的鼻子、眼睛、耳朵，有时有意用叶子盖住它们，观察它们如何钻出来，还放少儿音乐给它们听，看看它们有什么反应。现在，就差教它们读书认字，给它们讲绘本了。

说起幼蚕不能吃沾着露水的叶子，也不能吃沾着雨水的叶子。所以每次摘好多叶子，用塑料盆装着，像囤奶粉囤粮食似的。但是桑叶很容易干的，放冰箱又会冻坏，于是试着用湿毛巾盖着，居然行了。这项桑叶保鲜技术，可算我的发明。我像《庖丁解牛》中的主角，为之四顾，踌躇满志。

今天，正在喂蚕时，突然起了雷声，聚了乌云，我和妻子赶紧飞奔下楼，抢采桑叶。她还顺手拿了晒衣架，好勾高处的嫩叶。她采了一塑料篮，我采了一塑料袋，刚回到楼梯口，蚕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了，打在水泥地上叭叭作响，激起一团烟雾。她看我笑，我看她笑，有了保鲜技术，不怕桑叶干枯了。

蚕吃得多，拉得也多，所以每天得清除粪便。我把蚕盒反扣在旧报纸上，再把幼蚕拣起来，放回盒子里。蚕的腹下有粘液，粘着残叶不肯下来；有时抱着叶茎，像玩小猴爬竹竿。我对着盒子喊：小棋小琴小书小画，快点下来！没有一只蚕听我的命令。我只得用鹅毛刷，用塑料镊子夹，有时干脆用手拈，可它们粘着我的手指不肯下来。剩下的残叶和粪便可以做花肥。

这几天，每天都得清理几次蚕盒。晚上清理蚕盒时，发现三只干瘪的蚕壳，像远古的鱼化石，贴在桑叶背面。我以为是死了蚕，于是怀疑叶子有问题，怀疑蚕种有问题，怀疑蚕生病了。恰逢电视上放全国防灾减灾日新闻，我又查了全国防灾减灾日徽标寓意，它以彩虹、雨伞、两个人为基本元素，彩虹象征美好、未来和希望，雨伞的弧形形象表示保护、呵护，两个人是指大家携手，众志成城，共同防灾减灾。难道幼蚕遇到了灾难？

后来上网查资料，感觉应该是蜕皮，数数幼蚕，还是69只，也没有减少，有惊无险。只是书上说，幼蚕一生有四次蜕皮，怎么蚕蜕就这么少呢？

作者简介

徐斌，安徽和县人，中学高级教师，安徽省作协会员，巢湖文化研究会副会长，和县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。在《清明》《草原》《湖南文学》《天津文学》及《人民日报》《解放日报》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逾百万字，在《安徽商报》《安庆晚报》开过专栏，著有评论集《行走文字间》，人物传记《张籍传》，散文集《蔬菜物语》《蔬菜月令》《尖叫的农具》。其中，《张籍传》获得太白文艺奖三等奖、安徽省社科联社科普及优秀读物奖、安徽省人民政府文学奖三等奖。

刊载于《莲池周刊·文学读本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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