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读|吕峰：河流的秘密（一）

      河流是神秘的。

　　择水而居，枕水而憩，是人的一种偏爱。早在人类的童年，当意识尚处于混沌未醒时，对河流就已经顶礼膜拜。哪怕到了今天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河，当河水泛滥时，心情也随之泛滥、澎湃。其实也不怪人择水而居，人生命的大半都是水，没有了水，人就没有办法繁衍生息。

　　对河流，我有一种天然的依恋。最早出现在生命中的河是大运河。自从我有了记忆，便与这条河结下了不解之缘，或者说，这是河流这个字眼第一次跃入我的生命、我的灵魂之中。运河者，大河矣！大运河，一条古老的河，一条母性的河。它像一条大动脉，贯穿南北，从杭州到北京，这是浩瀚，也是荣耀。它如巨龙匍匐，它如血脉蜿蜒，创造着生与死、悲与欢、苦与乐、哭与笑。

     时间以液体的形态，融进了大运河，它的使命是流淌是繁衍是滋润。在河水的滋养下，岸边慢慢有了人的足迹，渐渐有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，大大小小的村庄或隐于桃红柳绿之中，或隐于茂林修竹之后，或筑于高台堤坝之上。村庄的名字也像给自家的孩子取名那样随意，如万寨、秦梁洪、史庄、夹河寨、西沿等等，名字看似简陋，却与大运河有着千丝万缕或藕断丝连的联系。

     大运河静静地蜿蜒着、流淌着，树林时而稠密，时而稀疏，时而葱绿，时而丛林尽染，让这条沟通南北的大河变换着风姿。经过日日夜夜的润泽，经过年复一年的淘洗，沿岸的村庄浓荫匝地，沿岸的城镇车马欢腾，衍生出了看得见看不见的风景，以及记忆与故事。那些美好如同河边氤氲的水气，弥漫着植物的清新，花朵的芬芳。我所出生、成长的村庄傍着大运河，幼时，站在树上或屋顶，能望见村外的大运河。水光粼粼，荡起层层叠叠丝绸般的波纹。

     大运河是襁褓是摇篮，温暖，可靠，村庄如婴儿般安详。大运河于我，亲切，熟稔。每一年的水涨水落，也如同那个不更事的少年心绪的起伏。一条大河，一片河滩，一处丛林，都是少年探索大自然的乐园。河滩上我放过风筝、挖过蚯蚓、拔过茅针，波浪里我泅过水、划过船、摸过鱼。半大年龄的光腚猴子，喜欢从高处纵身一跃，如一颗颗水雷，“砰”的一声，在水面炸出一朵朵绚烂的花。

     在外面疯玩，弄得一身土灰，头上脸上都是，泥水一冲，成了唱戏不用化妆的花脸。母亲常对我说，看你那样，灰头土脸的，非跳进大河里才洗得干净。母亲嘴里的大河就是大运河。我喜欢去河里洗脸，老是觉得家中的脸盆小，洗得不舒心。当汗头土面泡进河水里，我的灵魂好像融进了水波的深处，仿佛变成了一条自由自在的鱼，顺着水流潜泳。

　　在很长一段时光里，晨或者昏，阴或者晴，我无数次地出现在河边。即使一个人也不会感到孤独，身边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，默无声息地陪伴左右。我喜欢躺在河滩柔软的草地上，一边嗅着青草的气息，一边抬头望天，看飘忽的云和过往的鸟，年轻的思绪肆意飞翔，尽情地想象这条大河的始点、终点以及外面的世界，尽情地想象与这条大河有关的人或事。

     大运河带着大地、阳光的气息悄然流淌，让无数的生命得以发育、生长、繁衍。波光里，游着一条条鱼，藏着一尾尾虾。岸上是俊俏的植物，有梧桐、槐树、柿子、水杉、银杏、栾树以及高高矮矮的灌木。河滩上还潜藏着无数的鸟儿和虫子，让大运河更有生机，更加灵动，也让人觉得这条河由一个个活脱脱的鲜亮生命组成。面对它，一颗浮躁不定的心，忽地就沉了下来、稳了下来，一种欣喜，一种感动，一种满足，从心里喷薄而出，如春潮水涨。

作者简介：

     吕峰，出生于1979年，散文作家，江苏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，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。发表出版作品近三百万字，见于《延河》《青春》《雪莲》《山东文学》《中国铁路文艺》《大地文学》《当代人》《散文百家》《延安文学》等，著有《一器一物》《屋头青瓦是谁家》《梦里天堂》《二十四食事》等。

刊载于《莲池周刊·文学读本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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