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读|吕峰：河流的秘密（二）

    “惊蛰过，暖和和，蛤蟆老角唱山歌。”惊蛰的雷声惊醒了酣睡的大地，也惊醒了冬眠的大运河。蛰伏一冬的蛇虫，伸一伸懒腰，纷纷从洞穴里爬出来。草木开始从大地深处汲取营养，鱼儿纷纷到临岸的草丛中产卵，大运河的春天像开了闸的水, 哗啦啦地一路向前，谁也捂不住了，就像作家苇岸所说的：“到了惊蛰，春天总算坐稳了它的江山。”

　　早春的风抛去了冰冷的骨刺，虽有些寒，却开始柔和起来、流畅起来，不像夏季的风那样燥热，也不像呼啸着的东北风那样坚硬，让人觉得有一只懒散的小猫伸出肉嘟嘟的小爪，挠得人痒痒的。春天的到来似乎是瞬间的事情，体现在花花草草上更是迅疾，枯草衰叶一下子有了水灵灵的生意，有了绿、有了芽、有了蓓蕾，有了一日比一日更加蓬勃的生命气象，看得人也有溢满胸腔的春意。

　　大运河的春天色彩斑斓，像上帝打翻的七彩画板，绿的是柳树，红的是桃花，白的是梨花，蓝的是天空，金灿灿的是油菜花。大河内外开始有了沸腾的气息，泥土的腥气，草木的清气，花儿的香气，一起升腾着进入肺腑，如饮春醪。油菜花开得最灿烂，追赶队伍似的在河滩边、在地埂上奔跑，后面的推着前面的，前面的忽又拱着后面的，闹闹攘攘，拥拥挤挤，一股青春的气息浓烈地散发出来，像一大朵夸张的野花，灿烂在蓝天下，让人感到花的力量、色彩的力量。

　　大运河在温柔的阳光和暖风中，如一朵蒲公英，朴素、安静、内敛，却又孕育着无穷的希望和丰收的渴望，让人不由自主地来到它的怀抱。树木、野草绿满了河滩地头，绿得娇嫩，绿得透亮，绿得明媚。阡陌边，墙缝里，野花儿不失时机地钻出地面，竞相抢占一方生存的空间。原野上的麦子铆足了劲地拔节，墨绿葱郁，随风起伏，变成了波，变成了浪。

　　鸟儿也陡然出现在人的视野里。在冬天，除了饥饿的麻雀、乌鸦、喜鹊等，很少见到其他的鸟儿。此时，燕子、白鹭、翠鸟等突然间冒了出来，一个个迈着轻快的步子，沉湎在春风里，时而几只、时而十几只地蹦跳在树枝上，错落有致，画出了一条五线谱，演奏起春天的大合唱，像是给春天来一个开场白。看着它们在树上跳跃、鸣啭，人的喜悦之情也溢于言表，一颗心也不由变得柔软起来。

　　一首首春曲唱得大地绿了，花儿红了，河水清了，人更精神了。在春日里，来运河边，看树木的生长，看草儿的拔节，看花儿的绽放，看鸟儿的飞翔，让人不由兴起一股振奋，那是生命的欢唱，那是灵魂的愉悦，那是岁月的温柔。我也知道，要不多久，河滩内外的树将会绿芽茂发，迎春花将会开满明黄的花朵，地丁、蒲公英以及其他不知名的花儿像千千万万双敏感机灵的小眼睛，点亮大运河的原野，也点亮大运河的春天。

　　阳光倾注下的大运河，如一杯稀薄的葡萄汁，在天地间升腾、氤氲出一团喜悦、一腔温柔、一片勃勃的生气。河面像镜子，照着太阳，照着月亮，照着星星，照着过往的风和云，照着人间的悲与欢。这一河水不施粉黛，天然去雕饰，润物细无声，能表现出天空微妙的情绪，蔚蓝、靛青、银灰、翠绿、银白、深黛，一种颜色取代另一种颜色，只需一阵过往的风，即可转变、幻化。

　　到了晚上，月光如水如白练。月光照在树上，落在了树叶的缝隙，落在了流淌的河面，也落在了人的身上。离开了家，离开了大运河，月光成了一地的霜，打湿了一颗颗思家的心。星星被河水淘洗，如一粒粒珍珠，闪着幽光。“危楼高千尺，手可摘星辰。”人们常说山上最接近星星，或者说在高处看星星，浩浩汤汤，其实，河边也适宜观星，要不哪来的“星垂平野阔，月涌大江流”。星星落在河岸上，似乎“沙沙”作响，那是星星的心跳，也是人的心跳。

　　日月经天，江河行地。

　　江河湖泊永远是大地的脉络和血管。大运河的存在都是有生命的，清澈的水，嬉戏的鱼，葳蕤的岸，或者说所有的花鸟虫鱼，所有的飞禽走兽，都是亘古存在的方式。大运河所滋养的碧草、繁花与茂林，所奉献的歌唱、沉吟与咏叹，让人时时感受着生命的深邃、博大、坚韧。时间、流水、人生在此碰撞、偶合，我的内心张皇而喜悦，像河滩里的一张苇叶，葱郁、舒展地生长。

作者简介：

     吕峰，出生于1979年，散文作家，江苏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，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。发表出版作品近三百万字，见于《延河》《青春》《雪莲》《山东文学》《中国铁路文艺》《大地文学》《当代人》《散文百家》《延安文学》等，著有《一器一物》《屋头青瓦是谁家》《梦里天堂》《二十四食事》等。

刊载于《莲池周刊·文学读本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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