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读 | 彭文斌：官溪风月（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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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个人的灵魂里，都活着一条老街、一座村庄。

徜徉于官溪的巷弄里，梅启贵时而慷慨激昂，细说历史罅隙里的斑驳光影；时而发呆，凝望着墙体有如水墨恣肆般的老建筑出神。或许，他就是一件旧物，沉淀着一个时代。

鹅卵石、黑瓦堆、木斜撑、踽踽独行的鸡，谁家吱呀的开门声，打破老街巷的宁静。

我分明是跟随梅启贵先生前来捡拾光阴碎片的。

那座“花大门87号”，木门紧闭，似乎蓄养着曾经的风雅。一句“小扣柴扉久不开”，满屋的春色，曾经滋养着胸卧乾坤的看花人。

那座“胡维亨老屋”，被阳光晒暖沧桑的肌肤，这阳光，曾经照进小窗，点燃少年的心房。再美的故乡，终究要送走好儿郎，天下，才是最大的书卷。

那座豆腐坊里，炊烟袅袅，主人正悠然制作熏豆腐，淡淡的烟火味，似乎掺和着官溪的气韵。我想，以熏豆腐佐酒，当为一美事。

巷弄纵横交错，老屋飞檐翘角。整个官溪老街区，仿若一个敞开式的古建筑博物馆，一首首凝固的音乐在天穹下表达着对这方乐土的真情。走在悠长的空巷里，梅启贵为一幢幢老宅贴上“标签”，要么是明清名士故居，要么是博士私宅，要么是历史事件遗址。人跟建筑的结合，才使建筑有了精神和灵魂。走在官溪，我坚信那些老建筑不是快速朽去，而是在坚韧地等待有缘人前来打开心扉。

梅启贵对胡仁宇故居情有独钟。

一棵古樟下，早春的风与阳光在墙壁上继续汪洋恣肆地涂抹。大门上，那块匾额隐约可辨，乃“人杰地灵”四个古朴苍劲的大字。门口的对联写道：“世外孔门读经客，院内道家居鸿儒。”正是在这幢老宅子里，演绎了“一门父子四大家”的传奇。父亲胡之德，毕业于北大历史系，为教育家；大儿子胡守仁，毕业于浙江大学，为计算机泰斗；二儿子胡仁芝，毕业于清华大学，为哲学家；而胡仁宇的事迹更为人所熟悉，作为研制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参与者，他一直从事实验核物理、等离子体物理、加速器、反应堆物理的研究，为我国核工业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。

老宅里成排安放着多个蜂箱。天井保存得比较完整，经过修葺的大堂敞亮明净。通道上，生活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，看样子，这儿如今还有住家。我的心头多少有些安慰。

据说，胡仁宇的母亲十分知书达理，从小教育孩子要发奋自励、宽广仁厚、志存高远。老宅的东厢房里，至今留有几副胡母教诲孩子们的对联，其中两副尚且能够辨读，一副是“世事让三分，天宽地阔；心田培一点，子种孙耕”。另一副是“至乐无声惟孝悌，太羹有味是诗书”。母亲的心总是如此玻璃般透明，读书的孩子，其未来的阵地，终归是山外和远方。

踱到后堂，但见浑浊的墙壁有一副题字：“惟江上之清风，与山间之明月，耳得之而为声，目遇之而成色。”这是苏轼《赤壁赋》中的句子，道尽人生至理，一个人只有占领思想高地，才能铸就精神上的高贵，非蜉蝣所能撼动。斗室之间，竟然隐藏着如此的精神气象，我不能不为之动容。